写于2015年7月13日

今天看到新闻，任天堂总裁岩田聪7月11日因病去世了，有些感慨。

对于上世纪80年代出生的国人，红白机是一场“地下教育”。父母的默许与禁止之间，则是任天堂缔造的游戏“天堂”。

很多“80后”回忆儿时，最生动的片段都来自游戏。譬如《魂斗罗》，在开始画面完全显示之前，加紧输入“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”，换取30条命。譬如《松鼠大作战》，在紧张刺激的行进间隙，将同伴高高举起，再使劲掷出，有胡闹的愉悦。同样经典的，还有《俄罗斯方块》的双人竞赛、《坦克大战》力闯50关，《街头霸王》的角色与爆技，《双截龙》的腾空旋腿。

这些游戏，都依托任天堂的红白机。虽然如今已是PC乃至Xbox、PlayStation等主机唱主角，仍然有不少恋旧的人，通过模拟器重温往昔的美好。

而任天堂的贡献，绝不止于情感关联。

1985年，宫本茂设计的横版过关游戏《超级马里奥》发行，加上后续作品，销售量突破5亿4000万套，其中还不包括可能更为惊人的盗版数量。

除了蘑菇的位置、跳旗杆的方法，30年前诞生的超级马里奥，背后有更真切的主题：普通的水管工人，跋涉千山万水，跨越艰难险阻，杀进城堡，打败大魔王，救出公主。在不曾深谙人事的岁月，超级马里奥就是每个少年心头的英雄梦。

哪怕没有说理和教化，超级马里奥也传布了另一番责任与正义。更重要的是，时移世易，当日的少年愈益明了，现实里并没有具象的魔王，也不会有迷人的公主，但寻常甚至压抑的生活里，毕竟有过驰骋自如的体验。

多数父母常坚持打游戏是“玩物丧志”，却罔顾了两个层面的事实：首先，他们也曾有过户外嬉戏的少年心性。其次，在近视加深、学业荒疏的显见可能性背后，电子游戏开启的想像世界是他们未曾接触、遑论了解的。唯有想像，不会碰壁。

1992年，南梦宫在红白机上发布了“三国志”系列的第二代《霸王的大陆》，在中国倍受欢迎。记忆存储功能的卡带，也算当时鲜有。起始时间统一设定在公元189年，任玩家从7位君主中选择，演绎独特的统一历程。

彼时，太多少年能对三国名将的各项“参数”倒背如流，对将领出现的年份、城市如数家珍。一幅缩略简化的地图上，幽州、兖州、青州等古地名，成为地理知识的“入口”。而君主、将领之间的生杀更替，也催生出对《三国演义》乃至《三国志》的兴趣。

探讨Bug和隐藏线索之余，更多人寻到了《三国演义》的电视剧，直面“滚滚长江东逝水，浪花淘金英雄”的烽火烟尘。哪怕“青山依旧在，几度夕阳红”和“古今多少事，都付笑谈中”超出了少年的理解范畴，可经由游戏，认识鲍国安的曹操、唐国强的诸葛亮、魏宗万的司马懿、张光北的吕布、陆树铭的关羽，离文雅和精纯的表演艺术，也更近了一些。

就像许多人从《大航海时代》里了解世界地理、殖民历史以及红花、肉蔻等国内少见的物产，那一代的历史启蒙，理应包括《霸王的大陆》。厮杀与谋略背后，是一双双好奇而渴求的眼睛。这是游戏常常遭到忽略的功用。

诚然，一个代际有一个代际的流行。21世纪出生的孩子，都是互联网的原住民。他们未必能理解，在资讯阻滞、选择匮乏的时段，红白机承揽了多少共通话题，牵动了几许人事勾连。任天堂又是怎样“霸道”而深挚地进入日常生活，形塑了“时代的精神状况”。

历史不会记载无关痛痒的生活琐屑，可你我的私家记忆，却真实地存在于名物之中。对“80后”来说，红白机像素粗粝、画质低劣、剧情老套。但那些独自奋战或携手闯关的时光，却无可取代，也无从忘却。其中牵扯到与兄弟、同学的交往，可能也承载了许多尚未察觉的影响。

情感，往往通过物件关联。无关宏大叙事，只论切己经验，任天堂或许会影响我们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