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这个东西,一开始是你的“衣服”,进而会成为你的皮肤、血液乃至灵魂的一部分,背叛记忆,其实也意味着背叛自己。
文/吴晓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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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两天,我的手机里多了一款应用,叫哔哩哔哩。
他们都管它叫B站,据说是弹幕之王,有同学很认真地对我说,一个人有没有out,就看他念弹(dan)幕,还是弹(tan)幕。
管他念弹(dan)幕还是弹(tan)幕,我玩了十分钟哔哩哔哩就退出了,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拖进一个叫“二次元”的文件包里。
这个文件包在我的苹果手机桌面上,里面熙熙攘攘,还躺着快看、in、空格、脸脸、饭局、溜达等等,总之新潮得要死。它们出现在我的手机里,要么是有朋友介绍,好奇害死猫地下载的,要么是在哪篇文章中看到,弄下来琢磨琢磨的。
总之,我肯定不是这些产品的目标用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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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去的一年多里,写过好几篇跟80后、90后有关的文字。
比如《把世界交给80后》《知道鹿晗的请举手》,甚至在我的吴晓波频道里,还有一个叫巴九灵的小同学,负责勾兑、自黑及其他一应事宜。
但是说实在的,我越来越觉得,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应该在一个广场上戴着同样的面具狂欢,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应该用同样的语调和手势表达自己的情感。
世界是因为有了代沟才变得更加丰富,而不是相反。
把世界交给80后,是因为这一代人已经成为了消费、职场和创业的主流势力,应该让他们站在听得见炮声的地方,任何企业的转型迭代都将由他们在第一线执行;
知道鹿晗的请举手,是因为新生代的崛起远远超出了预期,他们有自己的成长路径和社群模式,不了解他们就会错过未来的某些可能性;
但是,世界交给80后,并不意味着60后、70后从此就将退出舞台,挖个土坑把自己埋了;
知道鹿晗或TFboys,并不意味着你必须加入他们的后援团,跟他们一起玩表情秀;
我曾去听过他们的歌,那些蹦蹦跳跳的音乐真的不是我的菜,我还是喜欢Beyond、许巍和刚刚去世的格列·弗雷唱的《加州旅馆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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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的一生,大概只有两个东西你很难背叛,一个是你的胃,另一个是你的审美。
一位医生朋友告诉我,人体中最难改变的部分是胃,胃的记忆有时候比大脑还深刻。
不知道这是真科学,还是伪科学,总之对我来说,貌似是适用的,每次出国旅行,一切都很舒适美好,一周既过,胃一定造反,如果不吃几顿中餐,再美的风景都是浮云。
胃的顽固与营养无关,而是多年的食物摄入在人体中所形成的记忆。记忆这个东西,一开始是你的“衣服”,进而会成为你的皮肤、血液乃至灵魂的一部分,背叛记忆,其实也意味着背叛自己。
同样的道理,审美的顽固是多年的知识摄入所形成的记忆。
你喜欢听哪些音乐,你喜欢玩哪些运动,你愿意与哪些朋友腻在一起,你看到白墙黑瓦是否会产生视觉的愉悦,都是由日积月累所形成的习惯及认知系统最终决定。
所以王尔德说,起先是我们造成习惯,后来是习惯造成我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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萨特在70岁的时候曾说,他只与年轻人交朋友,因为只有年轻人与他有“同样的需要,同样的无知,同样的知识”。
这是关于思想的共鸣和价值观上的呼应。
但萨特永远戴着黑色宽边眼镜,叼着烟斗,一脸严肃沉思的表情,他没有穿牛仔裤、没有吸大麻,也没有光着脚丫一路走到印度,他用最古典的方式写书,书名也是吓人一跳的《存在与虚无》。
共鸣的是价值观和思想的反叛,区别的是生活的趣味与审美。
如果没有在巴黎马路上筑起街垒的愤怒青年,就没有1968年的法国,而如果没有叼烟斗的萨特、阿隆和再年轻一点的德里达,就没有这些行为的合理性诠释。
一个时代就是两到三代人相与共谋、各自担当的结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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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审美的意义上,代沟如同性别一样无法消解,而且完全不应该被消解,它的存在本身便是丰富性的体现。
世界的大同也许是一个理想,审美的大同则无疑是一场灾难。
所以,对于所有的60后、70后而言,你是否成为二次元文化的一部分,一点也不重要,重要的是,你有没有成为当下的自己。你是否了解自己的胃,是否确定自己的审美观,是否站在时代潮流的此岸或彼岸。
就如同当年的我们一样,今日的年轻人从来无法被讨好。他甚至从来不需要得到上一代人的理解。
两代人之间,永远只是各自担当、互相谅解,不必且无法混同。
这就是我从哔哩哔哩上下来时的心情:这帮小朋友们玩得挺嗨呀,我还是算了吧,继续读我的布罗茨基、史景迁和看一部《布达佩斯大饭店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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